那個做保潔的搖滾女孩

九月，我的素素誤食毒物，發現后，立刻送醫院搶救，依然半小時就去世。我抱回來時，它身體還是熱而軟的，像睡著了。我很難接受，太不真實了。素素那么可愛懂事，對任何人都乖巧粘人，所有來館的朋友們都喜歡它。

我把它埋在院子里的一個大木箱子里，上面種上了竹子。然而——

“當我用黑色花土，蓋在

你雪白的身上，你脖子上的鈴鐺，依然作響”

仿佛她真的不舍得離開，也還有很多話要和我說一樣。我還無法面對，所以一直只口占了以上兩句。

十年前，我剛畢業，也住在學校附近的城中村。那也是陰雨的冬天，一只小狗向我討吃的。我沿街居然問到了主人，一個小理發店的女老板。她當時正忙，且可能因為陰雨生意不好而煩躁，說你想要就帶走。我逗了幾下，它就跟我回家了。我給它取名：波妞。

可兩天后，我就親眼見其被車撞。當年那個年輕人，為此寫下了一首悲傷的詩。

悼波妞

奧登想象為詩人開設的學院

有五門課，最后一門是：必須

照看一只家養動物和一塊花園。

他孤獨而想做詩人，因上學失去土地

每月有一千塊，且記得父母

曾用白飯養活豬牛而并不困難。

晚餐常是方便面使他猶豫

但波妞肯和他一起在炒飯中找蛋。

他們度過了的前兩天是雨和陰，

第三天的晴夜，一輛汽車如坦克

經過田野開向刑場。瘋癲般活潑的波妞

如朝天的括號讓里面的人類顛簸兩次。

如人魚上岸。他的波妞

與它所有祖先“忠誠”地接受了“低賤”

的意象，如它擁有的兩尺沙土。

它最后沒有吱聲，沒有尖叫著喊：

生活不只是“平靜的絕望”。而他身上

的悲劇，因此夠得上某些貴重的詞語

——親愛的，別害怕。如果我們

都被軋成肉條，將織那抽打命運的鞭子

而死亡的黑色正義如暗戀者站在街角。

也是我親手將它埋葬在房子旁邊的荒地里，鋤頭是借的隔壁收荒的和我一樣喜歡聽劉三姐的大爺。

二

然而長沙沒有秋天！陽歷十月，天晴時大部分高達三十度，如果轉涼就可能低于十度，且可能有雨。因此那時，我的秋褲總掛在床頭，每天起床都得看天氣預報才可安全。但如果中午天晴，早晚陰涼，那早上穿著秋褲出門，中午則不能動，一動就是一身汗，晚上回來還會感冒。所以女生們早稱長沙天氣為經期紊亂的婦人，讓人真是艱難。

余下的兩個月則很穩定，濕冷。比如今年，冷雨已淅淅瀝瀝連續下了快一個月了。因此我除了間歇性抑郁外，就是轉賣各種家具：實在是想過簡單清晰的生活！

半月前，做寵物原創視頻的張兄，通過我發布房屋出租的消息找來，說我館環境挺好，想借房拍兩只貓的故事。我想了一下，我說別給錢了，給我拍個紀錄片得了。不管是我刷馬桶洗帶血的床單的猥瑣，還是養花種竹讀書寫詩的閑情，也算對這三年有個交代。

然而我抑郁。一直未開拍。唱民謠的兄弟羊禾一來就說，去大理吧。長沙天氣太差了。我附和，是的。走，可他最近有事，可能得十二月了。

三

衛生總要做的。很多朋友都說我這太粗糙了，馬馬虎虎。所以我經常叫鐘點保潔。來來回回也有七八個不同的大姐來過了。可昨天來的是一個比我都小的女生，看上去僅二十四五，臉上一直顯示著平靜。不過頭發衣服都不都有點亂，雖然工作時，很難還化個妝整理頭發衣服，只是相對以往平常保潔阿姨和普通年輕姑娘來說，她算是不講究的了。當她彎腰時，我甚至看到他牛仔褲后面的兜里是翻上來的。

可她工作做得很仔細。雖然我自己什么都做，但我很不好意思去吩咐一個這么小的女生去做這做那，或更臟的工作。

一小時后，她問我：“我能休息一下，抽根煙嗎？”我很驚訝，一則她居然這么短暫的休息，還問我。二則是她居然抽煙。我說沒事。然后她就走到院子大門外去了，我聽到了點火的聲音。可我院子這么大，雖然我已戒煙，但桌上還有煙灰缸。

后來我小睡了。在拍攝的小兄弟問她，說你時間快到了，做完了就走吧。她說我休息一下，抽支煙，晚上還要去別的地方。

昨天也下著雨。我在床上聽到這段對話，讓我仿佛看到一只窗臺上避雨的小鳥，它抖動了一會羽翼，轉身又飛入雨中。